1
一股子白烟缓缓消散在空气中。
江克抬头看完那最后一缕烟,低头踩灭了面前的火堆,喂给自己的那匹黑马一点儿吃的,然后翻身上去,嘴里嘚嘚驾地就往前骑走。
走在前面不远处的是苏锐和曼苍南。两个女人,一个骑着狮子,一个骑着白虎,有说有笑地赶着路。
她们咯咯咯的笑声传到后面江克的耳朵里,让他忍不住翻起了白眼,心说这两女的还真把这次当成是公费旅游了不成?合着苦活累活都我干,你俩就负责拍照留念,爽就完事了呗?特喵的,要不是老子怕你们屁股下的那两头畜生,非得插在你们中间让你们还嘚瑟!
越想越郁闷,江克索性掏出手机偷偷地在后面偷拍下她俩轻松惬意的背影,拿回去给卡萝尔看,做个爱打小报告的小学生。
正在这时苏锐突然回头朝他叫道:“你干什么呢,在后面磨磨唧唧的?”
江克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答:“Epic免费送gta5了,我怕回去来不及白嫖,干脆直接在这儿试试看。”
曼苍南问道:“这里是里世界诶,有网吗?”
“没网。”江克收起手机喊道:“你们还知道这里是里世界啊?还记得我们来这儿干嘛嘛?看你俩的样子,真就把这当景区了呗。”
苏锐叫道:“你靠近点儿,这样喊来喊去怪累的,过来。”
江克磨磨蹭蹭地赶过去一点儿,但依旧离她俩还有些距离,生怕靠太近自己会被那白虎给吓出高血压来。
苏锐看见他的模样,笑道:“你就这么怕它们啊?”
“我有阴影。”
“啥阴影?”曼苍南兴奋地叫道,“我最喜欢你有阴影了。正好现在没事,你说出来让我们解解闷吧。”
江克摇摇头说:“把你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……就你这教育大大地有问题啊,快说,是不是没上过学,是不是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?”
“的确没有。”曼苍南丝毫不在乎。
江克一愣,随即竖起了拇指。“厉害,你比我好一点,我虽然上了义务教育,可完全没你秀,不但不秀,还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。”
“怎么,被老师打了?”
“他敢,我和老袁茶叶都能给他扬完了……唉,我说的阴影是当年我们学校组织春游,那时候我和老袁住在孤儿院,才上三年级,听说春游要去动物园可把我俩激动坏了,长那么大还从来没去过什么动物园植物园呢,公园倒是天天去,陪老大爷下棋……”
江克想起小时候的往事,不禁变得放松下来,不知不觉地也靠近了苏锐和曼苍南,三个人并排,慢悠悠地走着。
2
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天天气有多好,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,一点儿也不热。
我和老袁起了个大早,院长往我俩的背包里塞了一些零食和水,跟我们说好好玩,一定要注意安全。
我当时小啊,还天真,心里就想着去动物园看人家耍猴子玩有啥危险的,它还能挠我咋滴?所以我压根就不在意院长的话,拉着老袁就跑了。
坐着学校租的公交车就到了动物园,在车上的时候那个女老师和我们说要手拉手一起走,我使劲点点头,跟老袁一对眼,等车一停,翻出车窗就偷偷先溜了。
开玩笑,跟老师和那一群小屁孩在一起,能玩好就怪了,好不容易有次春游,那不得起飞啊!
动物园里人不少,春天来了,动物又到了交……呸,万物复苏的季节。我和老袁一起,一人咬一根冰棍在人群里钻来转去到处跑,什么猴子孔雀鳄鱼河马浣熊熊猫大象长颈鹿之类的,我们全都看了个遍,贼拉过瘾,尤其是当有个美女小姐姐朝孔雀喊“我比你漂亮”结果那孔雀就开屏了的时候,别提多震撼了,我跟老袁都尼玛看傻了!
后来玩累了,我俩就找个树荫坐下来休息。我问老袁接下来还想看什么,老袁说看些危险的吧,老虎狮子猎豹啥的,比较刺激。嘿,真就跟我想一块儿去了,我一拍老袁,当即俩人就猛灌两口水接着去逛了。
不过奇怪的是,我俩转了好几遍都没看到有老虎啥的,你说一动物园没老虎那不白扯嘛,那就跟饭店没厨师、妓院没小姐的性质是一样的,极其恶劣。
我俩越找人越烦,越找地越偏,眼看着马上都到下午了还没看到,不禁都心里烦躁起来,开始像没头苍蝇一样瞎JB乱闯。丫还别说,就这乱闯,还真让我俩给闯出来一个隐蔽的山洞。
那动物园本来就在郊区,靠近山,有个山洞也不奇怪,我也没当回事。不过那时候小啊,胆子大啊,老袁就提议说反正来都来了,不如进去瞅两眼,没准还能撞到“野战部队”啥的。
当时我就乐了。你们说当时我们俩才三年级就懂“野战”是不是也算是天赋异禀了?
(苏锐翻白眼:那叫“同流合污狼狈为奸”。)
别说这些没用的,反正我俩就进去了,黑乎乎的挺吓人。不过我俩自诩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,闷头仗着一把小手电一根劲地就往里走。
越走越深,越走越黑,越走越大,感觉像是快走到山体中间去了。这时候四周安静得可怕,一点声音都没有,连空气也稀薄起来。到底我们还是小孩,也开始心里打怵腿肚子打转了。
我对老袁说:“老袁,要不咱们撤吧,那得是多见不得人的关系才会跑到这种地方‘打野’啊。”
老袁点点头,看样子也同意我说的话。“对没错,就算是多人运动开团也用不到这么大的地儿,走,回去。”
不管野外冒险还是旅游,最幸运的事就是大家都害怕,都同意撤退,要不然一旦队伍里有个死脑筋不怕死的,那往往到最后都得被他害得团灭。所幸我和老袁都是识时务的俊杰,见势不妙,拔腿就撂。
正当我们调转方向,还没跑出去一点儿呢,就听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震天的吼声。那吼声分明就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发出来的,要是打完野战的人是万万没有力气叫得这么丧心病狂的。
“不好,要完,快跑!”
我和老袁对视一眼,开始发了疯地往外跑。
也不瞒你俩说,就当时那情形,我都吓尿了,是真尿了,热热的,边尿边跑。老袁也没好到哪儿去,扯着嗓子喊救命,眼泪都快赶上我尿的多了。
有几句话怎么说来着,越慌越忙,越忙越慌,“只要逃跑必摔跤”的定律也不知道是那个王八蛋率先提出的,我当年要是知道是谁,老子不把他屎打出来算那小子拉得干净——我摔跤了。
山洞里本来就黑,脚底下石头还多,老袁手里的那把小手电筒跟纵欲过度了一样,射出来的又稀又少,还没有一点儿光泽,我一脚踩到一个坑里,咔嚓一声就栽到地上,顿时脚踝就像断了,别说跑了,动也不能动一下。
“老江!”
跑我前头的老袁听到我哀嚎,回头看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,急得大叫,就要冲过来拉我。
我听着背后那恐怖的声音越来越近,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腥臭味,就知道小爷我今日是命不久矣了,想大喊一句“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舔狗”,又发现我又不是被砍头,用在这里不太合适,只好朝来老袁挥挥手,对他叫道:“老袁,我先走一步,革命事业的火炬就由你替我继续传下去了,俗话说人固有一死,我是他娘的怎么也没想到我要被吃得分尸!老袁,你不要过来了,快跑,我帮你顶两口,你一定要活着逃出去,替我跟隔壁班的那小班花说句我老江下辈子再娶她!别了,吾爱,别了,这操蛋的世界。”
老袁骂道:“你少废话,要娶也是我娶她!”说着把手里的手电筒就朝我扔来。
好你个重色轻友的小子,我都要死了你还砸我,老子吓了狗眼才跟你做兄弟!我流下了绝望的眼泪,等待着被曾经的好兄弟抛弃,然后被一个丑了吧唧恶心的怪物给吃到肚里,再被它给消化掉拉出来变成一坨翔,最终消失在风中,一点儿都不剩。
闭上眼的前一刻,有一道微弱的光从我头顶划过。只听啪地一下,似是砸到某个坚硬的东西,接着就落下来又砸到了我。
挺疼。我被砸得闷哼一声,睁开眼,此时手电筒落在我的面前,若有若无地发着最后一丝光芒。借着那点光,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了我。
那一瞬间,我想了很多,可我想的最多的就是,小爷就是死,也要直面你。鲁大师不是说过嘛,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,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——小爷我今天就要做一回库里!
于是,我颤抖的身子使出拉屎的劲儿回了头。
那是一张巨大的嘴,猩红的石头,剑般的牙齿,伴随着浓烈的腥臭味。
这是一头老虎,只是一个脑袋,便顶得上大半个山洞。它正用那好似落地窗的大虎眼睛盯着我看。
我嗷地一声,抽了过去。
3
“当我醒来的时候,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老袁躺在我的邻床——我俩安然无恙,除了我的脚踝肿得像猪蹄一样。”
江克说完了童年趣事,忽然发现自己竟靠得曼苍南那胯下的白虎有些近,赶紧扯马离开了一步。
“怪不得你那么怕老虎,原来这就是你的阴影。”苏锐说,“后来呢?那头老虎不可能没人知道吧?”
江克道:“奇怪就奇怪在这儿,除了我和老袁,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经历了啥,只说是春游结束点名时发现没我俩,赶紧在动物园里四处找,最后在一个小亭子里找到了我们,当时我们睡得正香。他们说我俩是玩疯了,太累了。”
“有点意思,有那味了。”曼苍南摸了摸屁股下面的白虎,嘿嘿笑道。
“什么味?”江克一脸无语,正想套套面前俩女人的糗事的时候,突然鼻子耸动,叫道:“恶臭味!”
“恶臭味!”此时苏锐和曼苍南也一齐叫道。
三人各对望一眼,连忙向周围看去。
只见四周不知何时起,聚集了数十头流着口水的狼,眼里闪着幽幽的绿光,低声嚎叫,盯着他们,像盯着盘子里的新鲜午餐。